窗体底端

近日，《新课程评论》2019年第2期刊登我校林卫民校长署名文章《论学科教学研究的文化意蕴》，全文刊登如下：

论学科教学研究的文化意蕴

文/林卫民（北京外国语大学附属外国语学校董事长、校长，特级教师，北京外国语大学校长助理，研究员。）

目前，教师正在面对全新的学校教育环境和复杂的形势，只有那些真正成为在教育教学行动和反思中进行专业学习的教师；那些学会如何适应教育教学实践并努力做出向更好的方面改变的教师；那些意识到外来的关于教育教学的信息或知识并不可靠，经历过自己的探寻所获得的知识和智慧更加可靠的教师，才能在职业岗位上安全地生存下去，并能够获得强大的发展潜力。

一、促进专业发展：教研活动唯一有意义的目标

在我所从事的教育工作经历中，有12个年头是在教委机关的教研室工作，先后担任过县教研室主任、省教研室副主任，我深深地体会到教学研究活动有一个温暖的目的，那就是促进教师的学习，这也是教研活动能够帮助一切教师进步的唯一有意义的价值。 而且，教师专业的进步必须依赖于实践过程，而不是像大学学习阶段那样通过学习静态知识就可以实现自我的改变。

一个学校领导者最英明、最有智慧的成果，是将各个学科教研组打造成“为了专业进步的教师学习的共同体”。当把促进共同体的进步与职业使命、教育价值整合成同一目标时，学科教研活动就成了培养教师自觉学习的一种方式，为教师深人探究当今学校教育和课堂教学的深层次问题并提供建设性、尝试性的答案创造了某种可能，教师的职业生活因此也变得更有趣味感和意义感，从而促进教师通过日常工作开展有效的教育过程创新、教学模式变革，并在实践探索中获得更多的专业反思与提高的机会。

在学校日常教育教学工作中，总有一些东西让教师感觉到忽隐忽现、捉摸不透，这为教学研究活动提供了丰富的题材。教师由于教育教学工作中的困感无法及时解决，也找不到依靠独自的努力摆脱困境的希望，自然地，对于教师共同体基于现实的教研活动，充满了期待，教研活动成为教师自觉的、有意义的、经验型的和发自内心的学习。

指向“教师共同体切成员专业进步”的学习，教研活动就会出现良好的氛围，没有简单的比赛，没有涉及人身攻讦的评论；一切讨论都是基于“追求科学真理、寻找教育规律、提升教学效能、促进学生发展”的原则，并针对事件和行动而不是为了贬责或褒扬某个人；释放好奇心，允许个体展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和个人的见解；公开一切，任由所有人提问与探索，哪怕是资历浅的教师也会得到表达的机会并受到尊重；意识到每一件事情都处于变化过程中，教师学习的共同体中的每一个个体都值得期待。当教研活动能够达到以上目的意图时，它就成为刻骨铭心的团队学习的经历和美好的回忆。

为了促进教师共同体的发展，有一种教研学术文化需要积极去打造，那就是同理心或共情的理解。当每一个教师的专业行为都能得到理解——没有评价和判断，包括出现反常的、失误的教学行为，教师共同体都能做出非评价式的、接纳的和具有同理心的反馈，此时，共同体的一切成员都会发现，有些不可理解的事件反而隐藏着巨大的学术探究的潜力。同理心的理解与通常的评估性的理解大相径庭，因为评估性理解遵循的模式是“我知道你错在哪里”，而同理心的理解模式是，对人不要安加评判，尽力以理解人的感受、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我长期观察学校的学科教研组活动，见到了太多的基于逻辑的、理性的、评判式的讨论，却很难见到清晰的沟通以及基于共情力的、富有同理心的理解的案例，我想一旦出现了这样的案例，在整个学习共同体内就会产生扩散效应，教研活动将以更加神奇的方式有效地促进教师共同体中的每个人都能够尽情地发展、成长和学习。

二、开展自由学习：教研活动的基术模式

有些经验丰富的教师热衷于这样的好心：想方设法将自己咀嚼的经验喂给年轻的教师，其实任何“被驱策”的学习对于提高年轻教师的技术和能力都没有太多的帮助，关键在于教师的自我成长和自我觉悟。教研工作的主旨，并不只是让有经验的教师直接向年轻教师传授应该知道什么、思考什么、做些什么，或者年轻教师试图通过模仿老教师，去做出标准的好课模式；教研工作的有效性在于引导教师指向“内心的修炼”，只有通过与自己内心的对话，教师才有可能迈人自我塑造的历程，从而有效地提升自身作为教师的智慧。

我对于简单的“师徒模式”的教研工作持有消极的态度，因为离开了自由学习、开放研讨（学校外邀的专家报告除外），还不如让教师多去阅读一些好书。一所学校的教学研究，如果没有以开放的态度和自由学习的模式去做，只是教研组长主宰了话语权，或许某个教研组长又称不上是专业管理的高手，然后以行政的方式去强制教研组的其他教师：我们必须教什么，我们一定要怎么教，年轻人必须如何去做。如果教研活动变成了简单的控制，要强的那些年轻教师对照要求，或许能够非常出色地把事情做完，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们更需要让每一个教师能够用正确的教育价值观、科学的专业技术要素，并基于现实来解读做每一件事的意义，从而正确把握、自觉修正自己的专业行为。

假设教研组长、学校教学管理干部，对于未来学校、未来教育有着明智的判断，而年轻教师的理解和行动是愚笨的，在此基础上设计的“行政模式”或“师徒模式”的教研活动，显然是有必要的。问题在于：这样的假设真的正确吗？而对于年轻人的未来发展来说真的公平吗？学校教学管理干部和教研组长真的能够清楚所有教师应当知道什么吗？于是，就有了关于教学研究应当研究什么，如何开展研究，怎样才能避免一些荒谬的活动等一系列需要讨论的话题。

之所以在学校内部难以看到教研活动背后的真实学习，是因为“教研活动还没有进入自由学习的状态”，为此，有必要针对教研活动开展一场学习革命，从而使教研活动中所进行的教师学习，并非依赖于学校管理者的行政控制，井非依赖于几个高水平教师的学术知识，并非依赖于上级教研部门的任务布置，并非依赖于视听设备和活动程序，并非依赖于听课、 评课和报告，也并非依赖于成堆的书籍......虽然上述每项都是教研活动的重要资源，但是，促进教师的学习和专业水平提高，依赖于特定的态度品质，这种态度品质存在于学校管理者、教研组长等促进者和教师学习者相互之间的人际关系中，也体现在学校最高领导者的领导力及其所建构的整学校全面领导力之中。

三、让一切成员参与：教研工作的基本策略

教师学习共同体的效能在于成员的自觉参与学习程度，包括教师个体的探索成果，及时将成果提交共同体考验，并对其他成员的好意做出回应。以下四大策略，能够有效地促进教师自觉参与教学研究、教研活动及共同体的学习行动。

1．制定教研组成员合约

作为学校组织的单元，教研组计划是必不可少的。而这种计划的制订，主要是为了应付学校的行政要求并由教研组长独立制作的，其他成员表面上可能参与讨论，但是，往往不那么认真地对待。为此，有必要让所有成员制订个人的学习和研究计划，并保证出色地完成相应的研究任务，以此作为成员与整个学习共同体的合约。通过制订合约，使教研组的每个成员能够明晰需要完成的工作，由谁来完成，合约结束后能获得什么，每个成员对于自己及教研组期望能达到什么结果，需要什么资源支持......如果制订合约这件事真的能够落实下去，合约结束后教研组的成员和整个共同体，必然会出现显著的变化。

2．寻找真实的问题

提高教研工作有效性的前提是，要找出摆在教师面前的困惑和问题，必要时可以特意创设情境还原问题，从而提供机会让教师直面挑战，使教师以学习共同体成员的身份参与其中，面对非常实际的问题，捕捉教学研究的出发点以及关于教育教学技术提升、学生生命成长的信息。教师职业的最大诱惑在于，一个个鲜活的学生生命给教师带来了好奇，渴望发现、了解和解决问题成了教师每天工作的内在需求，尽管困难和挑战无处不在，满足成长渴求的机会以及有意义的专业学习也时刻都会发生。教研工作的可悲之处在于“研究与现实问题出现了‘两张皮’”，时间越长，教师的问题意识越弱，主动研究、参与教研活动的积极性也逐渐降低，更谈不上使教研组成为教师学习的共同体。

3．开展体验式学习

如果把教学研究的方式限定在“自上而下”的封闭形态，研究的空间很狭窄， 通常是听课、评课，然后组长总结；或者听取讲座、认真记录笔记，然后过后即忘。大多数学科教研组的活动方式是外请的专家或请校内的专家作为活动的主角或中心，而非以教师学习共同体的成员作为中心，没有做到为每一个成员提供丰富多样的体验机会，每个成员也没有养成这样的习惯：自主地选择探究、反思的而且是连续的载体，聚焦于知识层面、策略层面或学生变化成长层面开展探究，一段时间之后将自己的思考，提供给共同体全体成员进行讨论。

譬如，“请谈谈观察能力对于化学教学的重要价值”，这样的话题是行为目标式的，有点类似于在师范大学学习《化学学科教育论》；“请你设计一下，用什么办法能够有效提高学生观察实验的精细性，你平时是如何做到的”，让化学教研组的全体教师参与这样的设计，最后可以汇编成经过大家体验的一系列解决问题的办法。教研工作更需要关注的是如何释放教师的专业自我发展的潜能而不是挑出他们在教学过程中的某些不足或缺点，作为一个学习共同体，学习过程中应当没有讨厌的人或令人羡慕的人，只需要营造民主、平等、和谐的氛围，从而激发大家更多的体验和思考，一起努力追寻真理而不是屈服于权威。

4．激发创造力

我很希望在我所领导的学校中，能让学校管理者感到有点恐惧的教学研究的氛围——教师学习共同体中各成员之间相互尊重且能自由表达的氛围，创造性地开展富有创意的教学设计的讨论，萌发出一些创新性的课堂行为、活动方式，尝试新的冒险而不用担心受到过多的行政干预或限制，并且，校长以及其他管理干部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和谦逊的态度来培育教师的创造性思维，以至于学校会出现“自下至上”的富有挑衅的设计，并且，他们都是符合教育本质的杰作。教研活动需要营造充满创造活力的氛围，教师每天投人到惊心动魄的教育教学设计、教育行动、教学活动、课程和课堂创新等探索过程中，并创立丰富的平台展现团队成员的多姿多彩、才华洋溢，即使碰到风险和压力，大家也能相互支撑、共同面对。

四、别去追求刚场效应：杜绝教研活动中的形式主义

教研活动最忌讳的是，像某些机关那样开会，主讲者讲了一大堆话，而且大部分都是正确的废话，而参会者中的大多数只不过像是路过的观光者。 如果学校内部的教学研究活动也搞成这种“行政模式”， 最后，教研活动变成了只是一项形式上的行政事务而已，导致了教学研究及活动对于教师共同体的学习和专业提升来说，并没有多大实质性的帮助。

以“行政模式”去搞所谓的教研活动，更容易出现“剧场效应”。缤纷活跃的“课堂气氛”“生命的狂欢”“ 知识的超市”让人感到新奇，孩子们在现场充分地展示了“小手如林”“笑语喧哗”“摩拳擦掌”“活力四射” 的表现，似乎他们都沉浸在求知、发现、探索的挑战与快乐中，他们阅读、思考、发表观点、彼此倾听、讨论与对话，激动人心的课堂教学场景，充满了“交响乐团式”的氛围与活力。但仔细去考证，这只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假课”，师生的一切行为都是经过事先排演，课堂观摩只不过是一场演出。

作为一个老教师，我深深知道日本学者佐藤学所说的“润泽的教室”的价值，学科课堂需要的并不总是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与活力，更需要在宁静的思考和深刻的学习中，让孩子拥有一方静思、精美而不失灵性的生长沃土，教师在课堂中的表现需要更多的淡定、幽默、严谨等学者风范，从内容、动机和互动三个维度精心地设计并展开教学，通过精彩的讲解、合适的引导、有意的停顿、必要的重复和操练等充满智慧的调控，让课堂中的学习真实地发生。

教学研究的主要任务是研究学科教学方法和应用学科教学法，并将研究的成果进行推广。教育教学研究必须要崇尚科学、遵循教育教学规律、追求学科教学效果，以行政模式去搞教研活动，“乖谬的行事规则”便会侵袭到专业人士的行事方式中，将会亵渎学者及其研究的高贵、自由和求真，试图通过“体系假象”和“意识的假象”到达专业统治的层面，从而获得精神文化的高贵地位，这是极其可笑的。

正如培根所说，“一切公认的体系、学说都是人们虚构、编造出来的幻想”。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极端，仔细品味着实很有道理。教研工作应当按照学术研究的基本范式并在坚持正确的教育信念的前提下，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把日常事务琢磨透彻，把困感的事、困难的事解决好。虽然，现实中充满神话般的故事，但教育一定不会有奇迹般的神话，洞察那些神话，你会发现，无非只是一个又一个“剧场假象”而已。

为了教师专业进步而建构的作为学习共同体的教研组，每个成员对于学术研讨的最基本的态度是真实性或真诚。只要每个人不戴着面具或装成研究的样子来到现场，那么教研活动更有可能卓有成效。这就意味着教研活动的领衔人物例如教研组长、名教师等，首先要展示真实的自我，无须伪装。作为教师的学习共同体，其根本的文化是：共同体内部没有虚伪的面具，只有活生生的、有信念的和有感情的人，特别是在讨论学术问题的时候。虽然成为一个真实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作为学习共同体的成员，为了促进自己和他人的学习，“真实”是最基本的底线。

能够促进学习共同体每个成员专业成长的教研文化，还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注意对别人感受的珍重，承认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尽管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作为教师学习的共同体，需要有一种基本信任：教研组内 的每一个老师，在本质上是可信的；在此基础上，发动共同体内的所有成员努力改变某些不良的现实（手足相忌、憎恶权威以及计较个人得失），并宽容地对待虽然拥有丰富情感和巨大潜力，但时时显现出并不是那么完美的年轻人。

注：本文系社科基金资助项目全国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国家重点课题《人才培养模式的国际经验及改革研究》（课题号ADA160004）研究成果。